在我们那儿,法医爱喝酒似乎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儿。
我的师傅余法医以前也是海量,奇怪的是,从我认识他,他就滴酒不沾。
我没想到,他不喝酒的原因,竟然和一起尘封多年的大案有关。
在那起案子里,余法医把自己的手,和一具尸体缝在了一起。”
1
年,腊月,余法医坐上一辆颠簸的汽车,紧急赶往案发现场。
案发地点在一个新建立的开发区,被划出来只有3、4年,由一些沿海小镇组成。
这些小镇民风淳朴,虽然地广人稀,但管理规范。
直到这天,新区里的“北桥村”,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。
当天早一点的时候,村里每个人都在忙活,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千禧年。一个小伙子急匆匆拐进公路旁的小巷。
小伙的姑父是远近闻名的牙医,平时在家坐诊,门口的槐树上挂着“北桥牙科”的小木牌。
小伙子想借辆自行车,见大门虚掩着,就毫不犹豫地推开了。他发现平时被姑姑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院子,这天有些不同。
地上有许多滴落的血迹,他开玩笑地朝屋里喊:“姑父,怎么给人拔牙也不止个血?”
院子里一片死寂,无人应答。
血迹并不是来自西侧的诊所,而是一直延伸到姑姑家的起居室。小伙子径直走过去,拉开纱门,探头往里一瞧,就再也迈不动步了。
小伙子赶紧向警方报了案,同时,这个事件也无可避免地迅速在村子里传开。
恶性案件很容易引起恐慌,对一个新区来说尤其关键,警察不仅要破案,还要尽快。
那天的出警非常迅速,驾驶员硬是把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,压缩到40多分钟。一路上,余法医攥紧扶手,下了车感到一阵头晕,差点吐了出来。
但他来不及抱怨,很快就被现场的惨烈震惊了。
2
推开两扇黑漆木门,余法医和痕检技术员老邓一起走进院子。
这家的院子宽敞,院中间是个砖块围成的小花园,花园墙边有个红色塑料桶,里面盛满了污水,痕检员老邓上前看了看,在水面找到一根带血的木棍。
院里一共有7间房屋,南面两间是仓库和厨房,西边两间是牙科诊所,东边三间是起居室。
起居室门前,晾衣绳上的衣服还半干半湿,地砖上却洒了许多血迹,墙角的拖把也淌出淡红色液体。
余法医推门时,刻意避开了带血的门把手。
当他迈进房间的一刹那,一股浓烈的血腥味,伴着潮湿的空气涌进他的鼻腔。
当时,还是新人的董法医紧随其后。“从迈进屋子,我的心就一直怦怦跳,手脚再也没暖和过来。”
客厅很乱,沙发垫散落一地,墙上、地上、镜子上到处都是喷溅血迹。
客厅正中有一床血染的棉被,隐约凸起一个人形。
余法医小心拎起棉被的一角,底下露出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,仰面躺在地上,身子周围全是血。
男人衣着凌乱、面目全非,脸肿得厉害,上嘴唇少了一大块,形成一个豁口,露出了牙龈和牙齿。
“他真的是死不瞑目,眼睛睁得又大又圆。”至今,余法医仍记得和牙医何立斌第一次见面的场景。
他保持着奇特的姿势:右胳膊肘弯曲,右前臂上举,呈握拳姿势,左胳膊是伸直的,左手半握着。
这是一种特殊现象,人在临死时肌肉痉挛,直接进入了“尸僵”阶段。
比如电影里战斗到最后一刻,站着死去的战士;还有溺死的人,手里紧攥一把水草,怎么也掰不开。
余法医觉得,这更像是一种执念。他从何立斌睁大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、绝望、哀伤和不甘心。
男人生前很强壮,却在生死之间败下阵来,一个家人都没能保护。
“哪怕死了,他还保持着搏斗的姿势。”
3
地面上的拖拽血痕从客厅一直通向卧室。
提到卧室里的情景,当初办案的同事脸色还有些发白,“那个窗帘太瘆人了。”
卧室里,大红色的窗帘挡住了室外的阳光,整间屋子都被照得红彤彤的。以至于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,同事只要一闭眼,就能想起现场所有红色的东西:
红水桶、红窗帘、凌乱的伤口、暗红的血泊……
卧室里有明显的翻动痕迹,地上堆满了衣物、被褥和鞋。两具尸体平行仰卧着,身上撒满了书本和试卷。
靠里的是女主人,右脸变了形,密集的伤口下,都看不到右眼,手背上有明显的抵抗伤;
靠外的是个穿校服的男孩儿,瘦瘦高高的,细瘦的脖子上有两个大洞。
每具尸体身上的伤痕都很惨烈,但让余法医印象最深的,还是小卧室里那个小女孩。
小女孩躺在床上,和余法医的儿子差不多大,她穿着秋衣秋裤,脚上没穿鞋,死前应该是准备休息了。
但现在,她再也无法醒来了,小女孩的前额被正面劈开,脖子被破开一个大洞,怎么都合不拢。
一张“初一代数测试卷”落在女孩身上,卷面上是鲜红的“分”,和满屋的血迹一样红。
一家四口,无一生还。
大家陷入一种极度的沉默。除了必要的沟通,现场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。
究竟是怎样残暴的凶手,会下这种狠手?
4
余法医在院子里找了块空地,将屋里的一家4口都“请”了出来。
那时候公安局没有解剖室,医院停尸房还不如外面亮堂。余法医等老一辈法医们大都习惯在现场或野外解剖,虽然现在来看,那么做不规范。
四具尸体并排躺在空地上。余法医蹲在院子里,从大到小,开始解剖。
天色渐渐变暗,别人吃晚饭都回来了,余法医还在解剖今天的第四具尸体——小女孩儿。
室外温度已经降到零下,终于到了最后一步,缝合。
余法医一针一针,穿过女孩早已僵硬的皮肤。结束时,他想把左手拿开,发现左手被紧紧地“拽”住了——